21. 内角和大于180度的三角形（上）
【不快的记忆我也都欣然接受，因为那是我遥远的青春。】
——题记－乔治 库特林
在被好言相劝后不久，我就成功地犯下了滔天大罪——本学期第一次没写数学作业。
那个多云转晴的晚上，赵美女不巧地布置了报纸上的作业，写完后我还要给班里同学发答案的（这件事我从初二就开始做了，到后面都变成了我的义务似的。看来当年我就展现出了良好的志愿服务天分）
群发完答案后晚上九点多了，我感觉好累，特别不想写作业了，尤其是全科作业都特别多。语文要抄好多东西，数学要写一整张卷子，还有物理化学政治，我向来是那种事情一多就只想摆烂的人。
死猪不怕开水烫，作业越多爹越浪！（弟弟行为请勿模仿）
……
于是我直接啥也没写，和陈歌网聊了半天讨论他的圣鳖癫痫水的配方，讨论完我就睡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早早地来到学校。
早自习开始之前，我先补要交的政治作业，毕竟我不能辜负政治课代表杨亦寻还在辛苦地帮我念答案……我就赶紧抄啊。政治老师很少早上来我们班，但是那天好死不死地，她就那么心血来潮了，就这么走进班门，第一眼就看见坐在那抄政治作业的我，还有我旁边站着的、助纣为虐的好课代表杨亦寻。
我们六目相对十分尴尬。
政治老师平复了一下心情，拿起我的书看了两眼，摔在我桌子上：“很好，你就给我接着抄就行了！”我跟亦寻都吓愣了，我慌忙站起身跟她说：“老师，这真的是我第一次抄作业，以前都是自己写的……”她懒得听我解释，丢给我一个白眼就走出了班门（主要我那个烂政治成绩……无法解释）。
既然都被发现了，政治作业我就直接放弃了。无语，感觉自己白忙活了。抄作业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，于是我就没再抄别的，就随缘写写了。
早自习过后，物理老师让我快点收物理作业，她要在上课之前改完，于是英语课我补了完物理作业。课间，我又开始写数学卷子。
到了数学课，其实我并没有很慌，因为程老师从来不会专门看我卷子的完成度。她比较在意的是班里垫底那几座大山，我觉得我只要上课跟着她讲题写，假装我在认真做笔记就好了。
事实上我想的的确不错，她前大半节课都没有注意到我没写（众人：你哪里想的不错了，前面她没注意是因为前面都是选择填空看不太出来好吧！！）
但我觉得吸引力法则可能是真的。
你要是心虚，害怕一件坏事的发生，它十有八九就真的会发生。
卷子的23和24是最后两道大题，这两道大题留的空间特别大，基本上整一面都是它们。翻到这页时我就隐隐觉得不妙，这空白得太明显了啊喂！我开始慌了，试图用各种文具先遮一遮。
程老师仿佛跟我有心灵感应一样，就那么惊鸿一瞥，就看到了我洁白如雪的卷子。
顿时，她的脸拉了下来，我好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。我觉得我全身血液都冻住了。
为什么我这么乖巧懂事的学生，第一次作奸犯科全都会被逮个正着？可能这都是命。
下课后，我虔诚地向上天祈祷让程老师赶紧忘了这件事，我对地发誓我以后都好好写数学作业。然而，天和地还有远古的老祖宗都没搭理我。程老师说完交卷子给课代表之后，便瞬移到我座位旁审问我：“为什么没完成作业？嗯？”
我一时就傻了：“我……”
她气场强大并且居高临下地手撑着我的桌子：“给我一个正当理由，我就原谅你。没有理由的话是不可原谅的。”其实她大概也是因为信任我，算想给我个台阶下，但是，但是我找不到啊！！
【杨亦寻的画外音：那么多理由，你怎么会找不到！你应该随便编一个！你可以说你晚上感冒了；你家停电了；你笔都没水了家附近没文具店；再不济你说你作业被邻居家狗吃了…… 我：你丫打住啊，这些理由说出来也没有好到哪去好吗？！】
总之我一看到冰山女士可怕的表情，所有机警的脑细胞在一瞬间全都溜走了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错了，呜呜呜老师，我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那你还能对了？我说你对了吗？你最近的表现，我非常不满意，”程老师压低声音，弯下腰，用超低气压的语气说道，
“我今天要好好拾掇拾掇你。”
我摊在桌上，绝望到仿佛砧板上的一坨死鱼。呜呜呜好可怕这是要干什么，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。我只是一次没写作业而已，我还年轻我需要被谅解……
赵美女及时出现在班里，看到我哭丧着个脸，疑惑地问了一句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有偶像包袱的冰山女士起身，故作轻松地扬起嘴角：“哦。她作业做得太好了，我正在表扬她。”
赵美女带着“就你俩破事多”的表情扫了我们一眼，然后她转过身走到讲台上说：“同学们，赶快下去跑操了！”
这句话让我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，我挺直腰杆坐起来，激动地都想冲上去拥抱可爱的赵美女。
可惜，程老师转过头，对赵美女莞尔一笑。然后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掐住我上臂，把我从座位上拎起来，用描述天气一般的淡定口吻说：“这个我得带走。”
我充满祈求地看着赵美女，希望她可以下令让我去跑操……然而她面无表情地说：“好。团支书，给范雨泽组扣20分。”（我们班规有一条：无故不出操的同学是要给组里扣20分的）
“什么？！不行！！”我打算跟赵美女理论一番，无奈程老师拽过我的手，不耐烦地把我拖出了班门。
刚踏出班门，她马上把手放到我肩膀上，把我往身边拢，压低声音对我说：“你是不是当我前几天在跟你开玩笑呢？我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？”
“没……我我我不敢……”
“到底为什么不写作业。”
“写了……”虽然不是昨晚写的……但是在数学课上不就差两道题吗……至于吗至于吗这都至于吗！
“写了，在哪？！！！”她声音危险地提高了八度。
“没写完……”
“为什么没写完？？？”
“呃……”
然后程老师开始沉默不语。
这么宽一个走廊，她走在我左边，然后她越走越往右，到最后我都发现她是故意在把我往墙边挤，但我没说出来，只是乖巧地一路撞着墙（？）来到了办公室门口。
七班班主任兼年级男神轩叔刚好在门口，看程老师一脸不爽，赶紧给她打开了门，还讨好一般地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。待程老师走进去，轩叔向我投来一个“自求多福”的眼神，示意我赶快跟进去。
我心领神会，走向了地狱洞口。
程老师坐到办公椅上，我站在她旁边。
“快说！为什么不写作业？！你要是没有理由，我今天和你没完！”
“我……没……没什么理由。”我闪避着她的凝视，大脑一片混乱，内心只在思索今天怎么样才能不挨揍。
“怎么了？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事儿？”她感受到了我和她讲话时深深的恐惧，于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，尽量温柔地问我。
“没有……”
“那有什么别的影响因素吗？”她又温和了一些。我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，毕竟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十分心烦意乱，整个人都游离在状态外。
我迟疑了很久很久，不想把自己的烦心事告诉她，也不觉得她会理解。
老师啊，我如果说，我的烦恼大多是因为我发现我太喜欢太在意你，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糟糕呢。
我以为远离你、表现出不喜欢你，就能否认这个事实。
可是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呢？
我很喜欢你，但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别人，这让我很痛苦。可是没有人想在自己崇拜的人面前说这些，这样很不酷。西川先生说——我从来不想与别人分享我的伤感。那太讨厌了，太傻了，太文艺了，太缺少客观化了……
“没有。”于是我强装平静又笃定地回应。
程老师强压着的火似乎又上来了：“你就没写数学作业是吧？”
“不是，还有语文——”我话音还未落，她马上微笑着把头向后倾，想找后桌的老闫，结果没想到碰倒了老闫的水瓶……如果情况不是这么严峻，我估计会笑出声。
老闫注意力只在自己被碰倒的水杯上，只是随口问她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她语文老师～你听见啦？她语文作业也没写，怎么办吧？”程老师笑意盈盈地问老闫。
“她们班语文作业……还没送来呢。”老闫认真地翻找了一下她桌上的一堆本子。
“哈哈哈，她刚跟我说没写！”程老师一脸戏谑地看向我，“你还有什么作业没写？”
“我想想……除了数学，语文……还有物理，化学，然后政治。对就这些。”我特诚实地把自己的破事一股脑地都抖了出来，想着这样她心里能平衡一点，至少我算不上针对她。完全没考虑到，如果只是没写数学，可能她还不会觉得我有那么欠扁……
“也就是说你除了英语以外其他都没写是吧？好，很好。”不愧是数学老师，我说了那么一堆，程老师居然精确地记住了，然后成功挨个排除。
“其他科作业我先不管，反正我和你闫老师就在这。”听了这话，我内心很郁闷：啥叫你先不管啊，你根本也管不着吧？而且老闫这种人道主义者，才不会跟你一样难伺候。
“快说为什么不写作业？嗯？说话！你平时那些皮精神呢？啊？”程老师向前探了探身子，抓住我校服的下摆，把我往她跟前扯了扯，又抓住我的左手。
旁边在跟轩叔谈心的一个家长转过头来，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。
“老师我……这是我第一次啊。” 我眼神游离着转移话题，继续争取宽大处理。再一再二不再三，第一次你都不能原谅我嘛，求求你别问了……
“要是刘家豪他第一次没写作业的话，我当然可以原谅。但是你——”
“……”刘家豪是我们班垫底的几座大山之一。好想告诉她不要搞差别对待啊！！作为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，一视同仁的原则不懂吗！
“——你说你让不让我伤心？啊？你简直……枉费了我……爱……我这么爱……”那一刻，程老师认真地看着我，微微蹙眉，就好像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我。那句话，她反反复复试了好几遍，最终都没有讲出口。
我回望她，突然感觉有点揪心，希望她别再说下去了。
“……枉费我这么喜欢你！”程老师最后说。
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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